第51章 拿得死死的(2 / 2)

近年他年岁愈大,反倒是起了想要致仕归乡念头,这两年苏泰身体也是大不如前,动不动就向朝中告假。

譬如今日,苏泰就没来文渊阁,也没同其余阁臣一同议事,反是在府里修养着身体。

及至申时,众人方才议完了事,亦让舍人将阁臣们商讨出结果记录在了奏章上。

小禄子身为皇帝内臣,亦是司礼监大太监,便在常昊和姚兴安离开文渊阁后,进了陆之昀和高鹤洲所在敕房内。

阁臣虽有票拟之权,但仍需皇帝在批红指示后,才能敲定最终结果。

但实际上,所谓批红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,实际决策权仍在陆之昀手里。

一般来说,皇帝批红都由司礼监太监代笔,先前徐祥在世时,他就无法对陆之昀拥有票拟之权做出任何干涉,现在小禄子代替了徐祥原本角色,他既是陆之昀和高鹤洲人,便代表着整个大祈朝务,更是牢牢地握在了首辅陆之昀手里。

待小禄子拿着奏章退下后,敕房里也只剩下了陆之昀和高鹤洲两个人。

高鹤洲这时开口道:“看样子用不了多久,苏泰就要请辞归乡了,内阁也空出了个次辅位置。季卿,你心中有人选了吗?”

内阁中官员大抵在三到七名之间流动不等,高鹤洲清楚,等苏泰致仕后,他所任户部尚书一职,陆之昀心中是有合适人选。

但是这个新次辅人选,高鹤洲却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
陆之昀淡声回道:“陛下也该锻炼着培养自己势力了,等殿考过后,这空出来次辅一职,便让陛下尝试着在朝中挑选一个合适官员。”

高鹤洲挑眉嗯了一声,反正就算皇帝挑人选不合陆之昀和他心意,他们也有是法子能将这个新阁臣挤兑走。

旁人不甚了解陆之昀,觉得他功高盖主,大有僭越之嫌,可高鹤洲却觉得那些人看法过于片面。陆之昀纵是身为权倾朝野首辅,也同汉朝霍光一样,拥有着绝对至高权利。

凭他权势,甚至也可如霍光一样,可行废帝之举。

陆之昀若真想这么做,朝中也没人敢说个不字。

但是对于自己这个才能平庸亲外甥皇帝,陆之昀是真很用心地在培养,不指望他能成为一代雄才大略君主,却也希望他能成为一名勤政爱民,深谙帝王之术明君。

不然,陆之昀也不能总让他来叮嘱小禄子,要让他记得敦促陛下课业。

前阵子换季,小皇帝身体孱弱,又患了场风寒,这几日病虽养好了,人也比寻常更惫懒了许多。

高鹤洲也不知,他们这位幼君何时才能真正地立起来,若不是有陆之昀护着他,他早就被祈朝各地那些虎视眈眈藩王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。

陆之昀只要活着,这祈朝说得最算人,就永远都会是他。

且他才刚过而立之年,正值春秋鼎盛之龄,武者底子摆着,身体也格外康健。

高鹤洲就从来没见过陆之昀生过病。

反倒是他那位柔弱孕妻,身子一直不大好,前几日高夫人同高鹤洲提起沈沅身体时,言语中还透着对她担忧。

思及此,高鹤洲又问了嘴:“你夫人是不是快生产了?”

陆之昀面色平静,只转了下拇指上玉扳指,低声回道:“是快生产了。”

高鹤洲见他如此,只无奈地摇了摇首。

他自诩是风月场上高手,亦知道如陆之昀这样外冷内热人,是不会轻易就对一个女子产生什么爱意。

他眼光也是很挑剔,若遇不到可心女子,甚至都不会在意世俗眼光,过了而立都未娶妻。

可陆之昀既是娶了沈沅,就证明他是顶在意她,前三十几年,他不识情爱为何滋味,等到了岁数,那根心弦一旦被人拨动,抑着情感指不定有多厚重呢。

他夫人,已经将他拿得死死了。

只是高鹤洲了解陆之昀,知他这种性子人最喜欢端着,就算是娶到了可心人,这厮也总会装成一副冷淡模样。

而他放在心尖上那个扬州美人,可能都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呢。

***

入春后,韶园花木也仿若在一夕间,就变得深郁葳蕤了许多。傍晚之前,京师气象可谓云物俱鲜。

碧梧将沈沅书房内雕花摘窗支了起来,和煦且清润春风亦缓缓地漾入了室内。

公府诸人皆知,主母书房可谓是观赏韶园最佳之地,站在拱月悬窗前,看不远处菡萏池涟漪渐起,斑斓锦鲤也在溶溶水中欢快游动着,颇有入胜之意境同时,也能让人愈发地体会到春日生机和盎然。

江丰将京师城舆图平铺在案,沈沅如今不能久站,便同廖哥儿并肩坐在了圈椅上,看着江丰提笔,在舆图上圈画了三处地界。

“夫人毕竟是公府主母,所以这书院地界,还是应当择在皇城脚下,这样离公府近些,日后夫人来回跑动,也能更方便些。”

江丰说着,亦伸手指了指他为她择选几个地界——

“崇文门靠近贡院,这地界已经有三家书院了,收生员多是些世家子弟,离公府距离亦是最近。”

“正阳门附近庵堂多,地界最是清静,离衙署也近,夫人生员们若是逢上了些变故,也能最快地向在四处巡逻七爷或是他手下求助。”

“等到了宣武门处,那就有些远了,从国公府到这处路途就要用上小半个时辰。”

沈沅听着江丰恭敬话语,只频点着头。

江丰挑地界固然都是最好,可沈沅却想拿自己嫁妆来买下京城中一块地来开书院。

这离皇城越近地界,价钱也自是越高。

她一部分置业还在扬州,怕是买不起江丰说这几处地。

江丰却瞧见了夫人面上犹豫,廖哥儿则懵懵懂懂地坐在她身侧,也听得极为专注。

故而江丰憨笑了一声,便耐心地同沈沅解释道:“夫人,公爷意思是,无需动用您嫁妆,这开书院钱直接从他私库支取便好,夫人也不用考虑花用,可着心意置办便好。”

江丰说罢这番豪气话后,沈沅芙蓉面上却显露了些许赧然。

虽然知道开家书院要用钱财对于陆之昀来说,可能不算什么,可她还是不太好意思去从他私库里拿钱。

再说书院本就不是盈利性质,甚至开大了后,她还要给来自别地优秀生员一些银两,以供他们日常生活之需,收上来那些束脩能供书院日常周转就不错了。

沈沅不好说出实情,也不想拂了江丰面子,便道:“嗯,多谢你这几日为我奔波,不过我一时还决定不了要选哪处地界。等我生完孩子,能够出府走动了,便去你说这几处亲自看一看,再做决定。”

江丰爽利地回了个嗳字后,便将舆图卷好,离开了沈沅书房。

廖哥儿则用亮晶晶乌眸看着沈沅,兴奋道:“五婶,你要有自己书院啦!”

沈沅温柔地颔了颔首,和声细气地回道:“对,等你弟弟,或是妹妹出生后,这书院地界应当就能定下了。”

廖哥儿嗓音清亮,还带着孩童应有稚气,回道:“太好了!这样我在十三岁前,便能在五婶书院念书了。”

沈沅眼神温和地摸了摸男孩小脑袋,待看着廖哥儿默写昨日她教他那几则论语时,书房外也来了个丫鬟,恭敬道:“夫人,公爷衣物已经从浣衣房处拿回来了。”

沈沅应道:“知道了。”

自她嫁给陆之昀后,自是也就如寻常妻子般,帮着丈夫打理着他发冠和服饰。

陆之昀平素穿官服时间更久,剩下常穿,便是那几身华贵威严赐服。

他好些常服,譬如深衣,圆领袍衫,襕衫等,都不怎么穿了,却也没有扔掉,只是被压了箱底。

沈沅想起了此事,亦觉得如果她日后去书院办事,还是穿身男装更方便。

毕竟在京师,还是鲜有妇人在外抛头露面。

故而待廖哥儿离开了她院子后,沈沅便命丫鬟将陆之昀不常穿衣物都找了出来。

她从中挑了件上衣下裳浅褐深衣,便在丫鬟帮扶下试了一下,陆之昀身量比她高了许多,但是因为她肚子过大,所以待将右衽衣襟系好后,也并没有拖地太多。

沈沅亦寻了陆之昀早就不戴乌色平顶巾,让碧梧帮她戴在了发上。

等换完衣物后,沈沅还对着螺钿立镜照了照,暗自觉得陆之昀此前穿过衣物款式,还都挺合她心意。

这样她也不用再寻人重新制男装了,直接拿着他衣服改改袖摆和长短便好了。

及至日落时分,沈沅约莫着陆之昀也快归府了,便决意去趟他歧松馆,同他商量商量这件事。

反正这些衣物他也不穿了,留给她来改制,也能省俭些钱财。

暮色四合。

陆之昀归公府后,亦按着平日习惯,先去了歧松馆处。

待他绕过庞大博古架,进到书房时,却见沈沅竟是坐在了他太师椅上,还穿着一袭男装。

立侍一旁小厮见陆之昀归府,立即垂首,并恭敬地唤了声公爷。

面上,却显露了几分难色。

纵是沈沅还怀着身子,可他太师椅被沈沅这么一坐,却显得宽大了些。

沈沅见他回来,也没如平日似,摆出那副柔顺模样,立即就要起身唤他。

反是用那双纤手拿着他特意用于惩戒廖哥儿用戒尺,神情也显露了几番严肃。

美人儿肌肤仍是欺霜赛雪般白皙,穿了这身男装后,眉目间少了些纤弱情愫,却平添了几分清气和温雅书卷气。

见此,陆之昀冷峻眉目沁了些温和,他耐着唇边笑意,用眼示意小厮将明堂处交椅搬进内室一把。

待陆之昀在沈沅身侧坐定后,见她仍是没开口同他讲话,便故作严厉道:“我回府后,你怎么连句话都不同我说?”

他说着,边伸出了指骨分明大手,力道不轻也不重地捻了捻沈沅软小耳垂。

陆之昀坐定后,沈沅周身亦被男人成熟且冷冽气息强势地缠裹,他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厚如罄。

沈沅觉得耳蜗泛痒同时,耳廓也泛起了淡淡红意。

却依旧故意地板着小脸,柔柔嗓音也透了些许严肃,假意斥道:“不敬师长,该罚。”

陆之昀会出了沈沅这是在同他嬉闹,便命小厮退了出去。

他亦冉起了兴味,低声问道:“那你想怎么罚?”

沈沅侧首看向了他,见男人轮廓冷锐眉梢已经往上挑了几分,暗觉陆之昀果然还是吃这套。

她抿了抿柔唇,沉声问道:“这位生徒,表字叫何?”

男人乌纱帽下那双凤目深邃矜然,淡声回道:“季卿。”

沈沅将季卿这二字念了一遍,又故意地做出了副若有所思神情,严肃道:“表字倒是挺好听。”

说罢,又命他:“伸出手来。”

陆之昀凌厉凤目微微地觑了几分,却还是依着沈沅言语,将那佩着玉扳指左手伸了出来。

沈沅见陆之昀如此配合,也愈发地大胆起来,待瞪了他一眼后,又道:“手心朝上。”

陆之昀薄唇抿着,他如实照做后,便听“啪——”一声。

沈沅竟是拿那戒尺,力道不轻也不重打了下他掌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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